那山那店那风景 七

大炮岭旺仔

     我正了正身子，五哥放下手中的活儿，坐到旁桌点了根烟，几个没得餐的客人叫嚣要喝十斤烧酒。
    老方只好接过五哥的活。
    或许，阿婆接下来会说出困惑已久的真相，但我却不敢问，仅凭阿婆的几句话就能猜想到当年的事情非常悲惨。
   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，根本没资格去评判那个时代的事情，我们只是在历史书上看到那三言两语，不足以去探寻哪怕只是皮毛的真相。
     况且，在大环境刻意回避的情况下，很长的一段过去，好像真的快丢失了。
     阿婆依然云淡风轻，就像是说隔壁村的故事。
     阿婆比划了个双手握刀砍劈的姿势，说：我家老头当时就在这地儿，草绳绑得紧紧的，被他弟弟一柴刀给砍死了，那柴刀不甚锋利，我家老头脖子上还连着一层皮，那血咕噜咕噜往外冒，溅出几米远，眼睛瞪得滚圆，身子抽搐个几下，埋时都没闭上哩。
      我觉得有些心慌，或许我不信鬼神，亦或许我很想知道令人困惑的真相，但绝对不是想听当事人说出来，这免不得是非常残忍的，那时我是想离桌假装去忙其它，但实际上又不敢有所举动，怕惊扰了阿婆老太太，坐在那儿不敢说话，我想，实际上还是很想知道罢？
      五哥又点了支烟。
      或许是受五哥感染，阿婆也抽了烟丝塞进烟斗，擦了支火柴，抽上几口。
     老咯，来不了几回咯。
     阿婆您身子硬朗着呢。
     我那不孝子女，也不肯陪我一程，还说这旧时的事儿，不提也罢，要是狗大还在，是绝不会如此说法的。
      阿婆很是健谈，似乎很喜欢跟人分享她的故事，我想大概是平时没什么人让她说与吧？亦或是说的多了，都听腻了不是。
      或许阿婆真的看破了这世道变迁，若是正常人受了那个命运作弄，不疯也定会异于常人。
      异于常人罢。
      哥哥儿，你可怪我说话不吉利？
      阿婆说笑了，我怎么会在意呢……
      必须在意！阿婆把身子坐正，语气也严肃了些：哥哥儿不必理会旁人那些说法，我家老头正直得很，是绝不会作弄于你的，再说了，哥哥儿开门做生意，定是一本万利的。
      您说的是，您说的是……
      我家狗大才七岁，听话着哩，那日中午吃着饭，他叔叔就带了帮民兵进门，大喊：打倒刘邓陶！那帮民兵也跟着喊：打倒刘邓陶！他叔叔又喊：打倒地富反坏右！民兵也跟着喊：打倒地富反坏右！
      狗大他叔叔命令几个民兵绑了我家老头和我，狗大狗二狗三都吓傻啦！那时我带着五六个月的狗四，我家老头求饶说：弟弟，绑我就成，你嫂子有大肚，经不起折腾。
     狗大他叔叔大叫：谁是你弟弟！你这反革命右派份子！组织已经查明，你曾偷偷给了国民党银钱粮食，你这资敌的贼佬！
     我家老头哀求他说：那会是打日本鬼子的事啦，都是打鬼子，我怎么地去分哪个是真革命，哪个是假革命……
     带走！今夜七点在禾塘开会，我要为组织抓出反革命队伍，一个都不放过！
     狗大他叔叔去当了几年兵，听说是上过前线的，打胜仗后回村里当了民兵排长，手里是有枪的，这周围几个村他就是天。
     那会是四月天，挨批斗就是被绑了跪在禾塘上挨打，拿鞭子抽，听狗大他叔叔读语录，读罪状，一起挨斗的还有两家，一家是富农，一家是地主，一共一十一人，那地主可惨啦！是被打死了才拉来批斗，浑身都青肿了，翻着白眼儿，身子硬邦邦的，狗大他叔叔嫌他重，又过去踢几脚，打过仗的人都是死人堆爬出来的。
     我受了惊吓，又挨了打，下面流了血，狗大他叔叔或者是有人性的，命人给我松绑，但也得跪着，好在是不挨打了。
      一直批斗了三天，狗大是个懂事的娃，偷偷给我拿了根番薯，却被他叔叔发现了，被一脚踢出好远。

8点钟

    饭店里，阿婆欲言又止，最终她比划了个双手握刀砍劈的姿势，道：我家老头当时就在那儿，草绳绑得紧紧的，被他弟弟一柴刀给砍死了。柴刀很锋利，老头脖子上血咕噜咕噜往外冒，头滚出几米远，眼睛瞪得滚圆，身子在抽搐，埋时眼也没闭上，惨那。
    阿婆把烟丝塞进烟斗，擦了支火柴，抽了几口。
     我的不孝子女，说这是旧时的事儿，不提也罢。这事没发生在他们身上，也难怪他们。阿婆道。
      我想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，那人不疯也定会异于常人。
     那年我家狗大才七岁，中午吃着饭，他叔叔带了帮民兵进门，大喊：打倒刘邓陶！打倒地富反坏右！民兵也跟着喊。
      狗大他叔叔命令几个民兵绑了我家老头和我，当时狗大狗二狗三吓傻了，那时我带着五六个月的狗四，我家老头说：弟弟，绑我吧，你嫂子有大肚，经不起折腾。
     狗大他叔叔道：谁是你弟弟！你这反革命右派份子！组织已经查明，你曾偷偷给了国民党银钱粮食，你这通敌的贼佬！
     我家老头说：那会是打日本鬼子的事啦，都是打鬼子，我怎么去分哪个是真革命，哪个是假革命……
     带走！今夜七点在禾塘开会，我要为组织抓出反革命队伍，一个都不放过！他弟弟这样说。
     狗大他叔叔当过几年兵，打胜仗后回村里当了民兵排长。
     那时是四月，被批斗的人就是被绑了跪在禾塘上打，拿鞭子抽，狗大他叔叔在一旁读语录，读罪状。当时挨斗的还有两家，一家是富农，一家是地主，一共11人。地主被打死了才拉来批斗，浑身都青肿，翻着白眼，身子硬邦邦的。
     当时我也挨了打，受了惊吓，下面流了血，狗大他叔叔还有点人性，看到这样命人给我松绑，但还得跪着。
      批斗进行了三天，狗大是个懂事的娃，期间偷偷给我拿了根番薯给我吃，却被他叔叔发现了，一脚踢出好远。
    现在的人那，没经历过那年代的人是不会懂的，阿婆望着远方，叹了口气道。